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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女人只清醒了一小会，过了这阵子又陷入到不可自抑的痛苦中。

她双眼失焦地望着周缙，好像在透过周缙的灵魂去看她的女儿，嘴里念念自语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周缙站在她床边垂着眼，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穿到此间后意外获得的能力去听女人的心声。

可能因为女人精神松散且对她没有设防，周缙尝试积攒脑海中精神力去触碰女人，模模糊糊地确实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心声。

女人还想让那个被老王拿下的男人回头，如今又多加了一条，女儿被神秘的存在害死，她有心想给女儿报仇，又满心无力自我厌弃。

周缙收回这种不知道算是异能还是污染变异的能力，微微有些头疼，也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心里也受女人的心声影响生出了些厌世和阴暗。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遇到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会被听到什么呢？周缙在缓这股劲的时候回想了一下自己。

大概是，“我要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掌握最高的权力，爬到一个位置，可以让该死的人去死，该活着的人幸福，爬到能拿捏审判一切善恶，让所有人俯首称臣不敢不从。”

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周缙突然有点想笑，她太小就见识到了拥有权力的好处，一辈子都在为权势一词斗争，从孤儿院到周家到学院、到塔到自救计划到联盟，她斗了一辈子，最后骤然失去方向，心灰意懒，如今一回头，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平庸又无趣。

周缙回到夏的房间，稍稍休息后仔仔细细地把夏的所有东西整理了一遍，回想着女孩的习惯把她的房间整理好。

女孩的东西不多，逝者已逝，周缙没有完全替代夏活着的想法。

她是周缙，受人所托再活一世，换了身体换了身份，只要灵魂不变，她永远还是周缙，只是周缙。

环视这个房间，周缙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有些迷茫，旧的信仰被拦腰催折，新的信仰才刚刚发芽，她没有体会过这种没有明确计划和目标的平淡生活。

手环震动，周缙点开一眼扫过，推送的消息里说高校联考还有三个月开始，她皱了皱眉。

在周家陪少爷备考的日子骤然在脑海中浮现。

眼神森然的少年把脚踩在女仆的肩膀上懒懒散散念着书，垂眉低目伏在地上的瘦弱少女心里燃烧着火焰。头颅日日低垂，火焰日日燃烧，无一时熄灭。

“偷着学？嗯？”联考成绩公布之后少爷揪着她的衣领拽到自己眼前，“求我给你报名考试的时候说的好听，想陪我一起……我看你是不是就是想偷着跑？”

“回少爷，晋没有。”

“顶嘴？这么久了连点基本的礼仪礼貌都没学会？”少爷一巴掌扇过来，少女被打的脸一偏，睫毛微垂掩住眼底神色，她面上还是一片顺从，但在少爷眼里就是不卑不亢目无尊长，看得他心中来火。

“卢姨。”

“少爷有什么吩咐？”

“把她关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少女的身体微微一颤。

少爷突然就笑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亲爱的女仆小姐，你不会以为你过了首都学院的分数线我就能让你去上学吧？不会吧？”

少爷笑得如同鬼魅，少女的心中一片寒凉，她想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想到无人回应无人理会的漆黑和绝望，心脏在身体中跳动的速度都好像被冰镇了一样。

好在这次的禁闭没有关很久，周父发现了关在地下室的少女，并且很快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小晋，你本来只是个可怜的没父没母的孤儿，是周籍的一片心意让你来到家里，你不但不知道感恩戴德顺着他的意思还总想着离开，多伤人心啊。”

少女跪在地上听着他不轻不重地说着，心中一片阴翳。

“我知道你攒了钱，通过一些手段搞到的钱，对此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周家的门不是这么好进好出的，何况你是周籍带回来的人，我很欣赏他勇于尝试的行为，也不想去打断打击他，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周继民抿了一口茶，话头一转，在一片沉寂中语气和蔼地开口：“周籍一开始说让你跟他一起考试我还以为只是玩闹，但我也看到了，你联考成绩不错，我不想埋没你这种人才，如果你实在不想当周籍的女仆，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姓周，我周继民的周，跟着我做事吧。”

少女猛地抬了下眼，触及到周继民堪称温和的目光时又颤了颤，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把头低了下去。她虽然聪慧早熟，但毕竟年轻，还是不如周继民这种联盟老油条说话说得巧，被他轻轻一抑一捧，心火都烧了起来。

周父微笑着说：“我送你去首都学院上学，但你得记着你是我周家的仆人，是我周继民的下手，我这一片好心，你不要再辜负了。”

“是，先生。”少女的心仿佛新生一般活了过来，她稍稍抬头，又克制着把头低了下去。

“女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多少不太方便，我给你重新办个身份入学，性别呢就写男性了，你这张脸正好也不男不女的，稍微小心点，别被发现了，明白吗？”

周继民“妥善”地安排好了一切，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也没完全把话说透，只是这么淡淡地通知了她一声。

“明白，先生。”少女的心口升腾着一些令她眼眶酸涩的情绪，她清楚自己答应下来代表着什么，但还是庄重地接了周继民的命令：“晋愿意当先生手里最好用的工具，以先生的命令为第一优先级，为先生出刀，斩尽一切阻碍。”

那时的周晋还没有悟透周继民这一番可进可退的话到底表达了个什么意思，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这是一次珍贵又危险的机会。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白给的好事呢？

周晋懂这个道理，她没奢求更多的东西，只想逃离这座被恶毒侵蚀得没有一个地方干净的房子，离开那个恶毒的以折磨她为乐的少年，如今得偿所愿，她甚至对周继民心存感激。

少女以为离开了周宅就拥抱了世界，没想到学院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把她困锁在里面，从她的社交圈，到学校，到联盟，一层一层地束缚住她的灵魂，让她所求皆成泡影，所愿皆被践踏。

周缙站在夏的房间中央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去跟女人当面道别，只给她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准备离开这个星球，先给她留了三万块，之后每个月月初会给她划钱，希望她自己好好生活，珍惜自己。

迟疑了一瞬，周缙的手停了停，还是跟她实话实说，那个男的被赌场扣了下来，希望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周缙并没有跟谁道别的习惯，更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妈也没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观念，此日一别，或许此生都没有再见之日。

站在港口的站台，周缙只带了个小包，手里把玩着去往中心星系的飞船船票。

“前往中心星系的旅客请到第五站台排队等候，本次飞船经停站有……”

少女混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并不起眼，瘦瘦小小一只，晃上两晃，再打眼一看就如泥牛入海。

石子入海尚有踪迹，何况是曾为祸一方的人物再次成活。

第一卷成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