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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北蛮之地（六）

翌日清晨，云曜是先醒来的。

一清醒，便被二人的姿势震惊到了。

昨夜是规规矩矩排排坐的，现在却是，脖子被慕年依搂着，慕年依的脸蹭在他颈窝，整个人坐在他腿上。而他伸直了双腿，双手紧紧抱住慕年依。

大概是昨夜，慕年依怕冷，便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而他也迷迷糊糊将慕年依搂住了。

云曜无声地笑了笑，而后轻手轻脚放开如同八爪鱼般缠着他的慕年依，去外面找了些果子。

等他抱着果子满载而归时，便看见慕年依呆呆地对着她的正前方，浑身蜷缩，抱着腿。

听见云曜回来的动静，慕年依试探着喊了句：“云曜？”

“嗯，我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慕年依这才松了口气，放开腿，笑着对着空气问道：“带回来什么好吃的啦？”

云曜自然观察到了慕年依放下戒备、对他充满安全感的小动作。

他喜欢这种感觉。一种被慕年依依赖的感觉。

看着慕年依怔怔地看向空气，等待他回应，手还微微动着，好像在等他的衣角，殊不知云曜其实站在她右前方。

很可爱、很乖巧的模样，忽然戳中云曜心中柔软的地方。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伴着日光走到慕年依面前，云曜弯下腰，凑到慕年依面前，亲了下她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很突然、很短暂。但云曜已满足。如同尝了沙漠中的一滴甘露，接下来的路，云曜这个悲苦的赶路人甘之若饴。

“这是什么？”慕年依碰了碰嘴唇，疑惑地问道。

云曜淡定地回答：“树叶。”毕竟是偷亲，还是骗骗慕年依吧。

树叶？那一定很脏吧。慕年依想到毛毛虫在树叶上蠕动的模样，一阵恶心，赶紧用手擦了擦嘴。

云曜看到慕年依的举动。靠，他被嫌弃了？云曜一瞬黑了脸，却又没处说。是他偷亲在先，他理亏。是他骗慕年依说是树叶在后，他有苦也得自己受着。

慕年依听见云曜久久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云曜，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果子。”云曜不开心地回答，将果子放在了慕年依手里。

慕年依感知到云曜的靠近，一只手拿着果子，另一只手试探着一伸，就抓到了云曜的衣角，然后满意地吃起了果子。

见到自己被抓着的衣角，云曜一笑，心中雾霾皆散。

泗阳是大陈郊外一处城池。柳群与云楚秦骑马奔波了一日，路过泗阳之时，却发现此处热闹非凡。

正巧一位老人路过，柳群便询问：“老人家，此处是有什么大事吗？”

老人佝偻着腰，精神抖擞地回答：“皇上出巡，如今在我们泗阳的客栈里歇息呢！哎呀你们可不知我有多高兴，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了呢！”

柳群笑着对老人道了个谢。

天助他也。原本想在三日内赶到洛城，请求皇帝去北蛮救人的。但如此一来一回，等到救援云曜与慕年依的时候，他们已经失踪六日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但如今，只一日，便碰见了出巡的皇帝。让皇帝去北蛮，也只需一日，大大缩短了行程。

想到此，柳群对云楚秦说：“我们便在此歇脚，去找皇上救人。”

“嗯。”能相隔更短的时间去救人，云楚秦也是再高兴不过了。

幸好得于柳群太傅的身份，二人很顺利见到了皇帝陈玄礼。

彼时，陈玄礼在客栈的房间里休息。

二人一见他，行了礼后便跪下，将元跋的所作所为、以及云曜与慕年依下落不明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

云曜在北蛮之战中立了大功，深得陈玄礼赏识。他万万不会对此坐视不管，立马喊人出发，十分大方地让二人与他一同坐马车。

舟车劳顿，云楚秦在泗阳先落脚休息，柳群便与陈玄礼前往北蛮。

一日之后。

元跋自从知道云曜的死讯后，开怀畅饮。反正柳群到达洛城找来救兵，找上他的时候，最起码要六日，他便准备安心地快活过日子。

谁知，不过距离云曜坠崖才过了两日，就有人来通报，说大陈皇帝来了。

元跋下意识心虚，但转而一想。是云曜自愿来的北蛮，又是他自愿跳的悬崖。这一切，都是云曜主动，与他元跋，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赶紧猛灌一口酒，给自己壮胆，出去迎接皇帝。

陈玄礼是微服私访，穿得很朴素，元跋低头一看自己的正服，顿时觉得气势上高了一大头。

没等元跋开口，陈玄礼先发制人：“朕不与你多说，就问一句，那两人如今在哪？”

元跋装傻充愣，问道：“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两个人啊？”

“云曜、慕年依。”

“哦。”元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皇上，我并不知啊。”

“胡说！”柳群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你派了追兵去追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一听到柳群开口，元跋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先前他与云曜独身前来，他敢杀。可如今，来的是皇帝，就算他身后士兵不多，元跋也不敢将其怎么样。

一想到柳群大概已经告诉了陈玄礼事情所有来龙去脉，元跋也知道自己瞒不住，赶紧跪下求饶：“皇上恕罪啊！这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是他们二人自己要跳崖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跳崖？”柳群一怔，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带路。”陈玄礼说。

元跋连连点头哈腰，喊来当时的一名追兵，让他带路。

在茫茫的雪地中走了一段，终于到了悬崖。元跋一路上大气不敢出，明明身处冰天雪地，额头上却已经挂满了汗珠。

柳群望了眼一片漆黑的崖底，眼中弥漫悲伤之色。

若是从这里掉下去，生还的可能又能有多大。虽然他与云曜、慕年依相处不多，也知道云曜曾对他很不待见，但他们终究是为了救他与云楚秦而死，待楚秦知道了二人的结局，又该多悲痛。

陈玄礼看了柳群一眼，拍拍他的肩，说道：“柳太傅切莫悲伤。兴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接着，他命令跟随前来的他的士兵：“下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士兵齐齐应道，准备了绳子等装备下崖。

“还有你，等云曜被找到了，朕再处置你。在那之前，我需要在北蛮落脚。”陈玄礼瞥了元跋一眼。

元跋吓得一哆嗦，毕恭毕敬应道：“是。”

距离坠崖，已经过了两日。

慕年依又冷又饿，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因为失明精神不济，走路越来越慢、体力不支。

那一头雪狼，在中午全部吃完了。夜晚慕年依不愿远离云曜，云曜也担心慕年依一人待着会有危险，便没有出去狩猎。而雪原里的动物，多为夜行动物，白天根本见不着。二人现在，只有树上结的果子可以吃了。

必须尽快走出去。他手上的伤久久未愈合，拖延不得。慕年依一直处于失明状态，也需要尽快医治。再加上饥寒交迫的状况，生命力也维持不了几日。

想到这里，云曜停下脚步。

慕年依紧紧拉着云曜的手，也脚步一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年依，我背你吧。”

“背我？”

慕年依知道现在这样行进速度缓慢，她一步步也很艰难。可是云曜，能有这么多力气去背她吗。

云曜明白慕年依的顾虑。虽然知道慕年依看不见，还是露出一个微笑：“你放心，我身体受得住。我们都希望早点出去，不是吗。”

慕年依犹豫着，最后点了点头，妥协了。

云曜便在慕年依面前蹲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慕年依瞬间感受到云曜的脉搏，正狂妄跳动着。

她缓缓将手环住云曜的脖子，整个人放心地靠在了云曜背上。她已经全身心依赖云曜了。就在此刻，已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了。这是一个不好的迹象，可慕年依现在，已经不想管了。

而后云曜站起来，背着慕年依平稳地走起来。

两个人融为一体，雪地上只留下一排脚印。

“云曜，现在是什么景象呀？”慕年依将头放在云曜的肩上，问道。下巴一动一动，惹得云曜一痒。

云曜强忍笑意，看了看四周，一如既往，白茫茫一片，荒芜枯燥又乏味无趣。

他边走边回答：“头顶是干净的天空，太阳很大，雪都化了不少。现在的雪地啊，雪积得越来越薄了，我猜，大概是快要出雪原了。树木越来越多了，还有雪兔窜过去。就在我们前面，有一棵树，树叶繁密，罅隙间居然开了一朵小花。”

“小花？”慕年依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样子的？”

云曜看着眼前的空气，认真说道：“白色的，花心是鹅黄色的。花瓣边缘还有渐变的淡粉色。”

“听上去好美。真没想到，雪原里居然还能开出这么漂亮的花朵。”

慕年依闭着眼睛，却从云曜的描述中想象到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

她满怀期望地问道：“我能摸摸它吗。”

摸？花都是不存在的，怎么摸？

云曜一愣。

但慕年依这么小小一个要求，他又怎么忍心拒绝。他只好急急想着策略。

慕年依久久没等到回答，有些失望：“……不能的话，就算了吧。”

云曜赶紧回答：“谁说不能，可以摸！”

云曜捉着慕年依迫不及待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睫毛上。

一阵柔软、纤细、柔若无骨的触感。

慕年依不敢多碰，怕弄坏了这娇嫩的花，赶紧缩回手。

但她的面上充满了欣喜。若是睁开眼，云曜必能看见，慕年依眼眸中闪烁着光芒。